哭泣心理學:Ad Vingerhoets訪談
Gail Kinman 文
mints 編譯

Ad Vingerhoets是專注于壓力和情緒研究的臨床心理學家。他花了20多年的時間研究我們?yōu)楹慰奁�，以及哭泣研究如何幫助我們更好地了解人性�?/blockquote>

1、您在哭泣研究領域享有盛譽。是什么讓您對哭泣產(chǎn)生了興趣？

那完全是一個偶然。當我剛剛完成了和壓力有關的博士論文后，參與了一項和情緒有關的國際研究。在一次聚會上，有人問我，哭泣是不是一種健康的情緒。我不知道，但是，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

盡管每個人都會哭泣，但是，我發(fā)現(xiàn)和這個主題有關的研究非常之少。

我的一些學生無意中聽到了哭泣研究十分匱乏的情況，于是，他們熱誠的投身于這個領域，幫助我填補該領域的空白。

從那時開始，我做了一些和哭泣有關的小型研究，但是，直到我后來搬到蒂爾堡大學后，我有更多的自由去關注我自己的這個興趣。我的哭泣研究始于30年前，哭泣這個領域仍然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它依舊吸引著我。

2、您早期的研究旨在確定哭泣的前因后果，并且開發(fā)了衡量哭泣的標準。你是怎么做的？

在我們開始研究的時候，還沒有哭泣的衡量標準。我對當時可以利用的大量心理概念測量方法感到沮喪——例如，幾乎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壓力，也都有自己的應對措施！因此使用一些已經(jīng)被翻譯成不同語言并在不同文化群體中得到驗證的量表更為有效。

因此，我最初研究的一個重要目標是制定一些衡量標準，可以讓不同國家的哭泣研究人員使用。我們從 37 個國家/地區(qū)的 5500 多名參與者那里獲得了數(shù)據(jù)。

我們向參與者詢問了一系列問題，例如，他們最后一次哭泣是在什么時候，當時發(fā)生了什么？你在哪里？那是一天中的幾點？你和誰在一起？誰應該對你的哭泣負責？你感受到了哪些情緒？其他人的反應如何？

我們區(qū)分了哭泣頻率（人們哭泣的頻率）和哭泣傾向（可能導致哭泣的事件和情緒的類型）。我們獲得了大量有價值的信息，為我們的后續(xù)研究提供了參考。

3、為什么區(qū)分哭泣頻率和哭泣傾向如此重要？

哭泣頻率高度依賴于環(huán)境因素，因為人們可能會有意識地避免或尋找可能讓他們哭泣的情況，例如感傷的電影，或者能夠引發(fā)悲傷情緒的音樂。

另一方面，哭泣傾向似乎是一個更穩(wěn)定的特征。我們對同卵雙胞胎和異卵雙胞胎的研究表明，與哭泣頻率相比，哭泣傾向更多的受到了遺傳因素的影響。

哭泣傾向也更復雜：我們發(fā)現(xiàn)它有四個維度——依戀淚水、社會淚水、感傷/道德淚水和的共情的淚水�！�

4、很多情緒都會引發(fā)哭泣——最常見的原因是什么？

最有可能讓我們哭泣的，莫過于無助和絕望了。

哭泣是引發(fā)共情的社會扳機點——哭泣的人們會向他人發(fā)出一種“我需要你的幫助和支持”的信號溝通系統(tǒng)。這其中可能伴隨著無助的悲傷因素——事實上，失去親人或與親人分離，例如死亡、離婚或思鄉(xiāng)，是最強烈的哭泣誘因。

有趣的是，我們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人們往往認為，最有可能讓他們哭泣的情況和他們最后一次哭泣的實際原因之間有著很大的差異。

引發(fā)人們哭泣的情景往往與失落、身體疼痛和觀看悲傷電影有關，但人們也普遍表示，他們可能會因為婚禮、聚會和音樂等更積極的因素而哭泣。

然而，我們的研究結果表明，最常見的哭泣誘因與沖突、拒絕、批評和輕微的失敗有關。其他的一些因素包括性別和年齡差異。女性常常因為沮喪或憤怒而哭泣，因為她們可能認為這些情緒并不適合公開表達，所以她們倍感無助……然后淚水就打濕了衣襟。

我們發(fā)現(xiàn)，女性也會因日常的小問題而哭泣，例如汽車壞了、電腦崩潰，尤其是人際沖突（在此期間她們會感到無力的憤怒）。沒錯，這些都是容易讓男性對她們發(fā)誓的情景。

失落感和無力感仍然是一生中流淚的重要原因。

5、如果哭泣主要是對失落感和無助感的反應，那么我們?yōu)槭裁磿�在快樂時會哭泣？

這個問題一開始就很難回答。

我們現(xiàn)在認為，人們的確會因為積極的情緒事件而哭泣，但是，此時的哭泣體驗也會同時引發(fā)更多的消極情緒。

例如，有人可能會在與親人重聚時哭泣；從表面上看，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他們可能還記得分離時的痛苦，以及分離帶來的深切思念。

一位著名的荷蘭女騎手在雅典奧運會上獲得金牌的案例很好地說明了這種效果：她在頒獎臺上失聲痛哭，后來她解釋說，她哭泣的時想到了在比賽前剛剛過世的父親，他沒有機會在場見證她的成功。

“幸福的眼淚”的另一種解釋是人們可能會被積極的情緒所淹沒，不知道如何恰當?shù)乇磉_自己；所以他們哭了。

這兩種解釋都可以解釋人們?yōu)楹螘�因為快樂而哭泣�?/p>

6、人們也可能會因他人的痛苦而哭泣。您能講一講同理心和哭泣之間的聯(lián)系么？

人們常常會因他人的眼淚而動情。同理心較強的人，在看到別人的哭泣的時候，也特別容易落淚。更具共情能力的人往往更容易從事一些能夠幫助他人的行業(yè)，更頻繁地暴露于人類的痛苦之中，但很少有人關注他們自己的哭泣經(jīng)歷。

我目前正在研究醫(yī)生、護士和心理咨詢師的哭泣，尤其是他們在病人或來訪者面前哭泣的情景。它多久發(fā)生一次？這種行為符合職業(yè)倫理么？當他們哭泣時，別人會如何回應他們？

有證據(jù)表明，護士不太可能認為工作中的哭泣是一種不專業(yè)的行為，不過，我們也對醫(yī)生如何看待自己工作中的哭泣感興趣，因為在患者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的情緒，可能會被認為是非常不專業(yè)的表現(xiàn)，而且，其他人會認為這意味著他們未來會有更多的職業(yè)倦怠風險。

我們發(fā)現(xiàn)，醫(yī)生和普通大眾對于醫(yī)生在病人面前流淚的態(tài)度并沒有太大差異。在這兩組參與者中，有相當比例的人對醫(yī)生的哭泣持積極的態(tài)度，因為這反映了醫(yī)生的同理心，意味著醫(yī)生和患者有著共同的聯(lián)系；也有少數(shù)人認為，醫(yī)生在病人面前哭泣并不專業(yè)，不過，他們并不認為哭泣的醫(yī)生不適合這份工作。

人們更愿意在依戀對象面前哭泣，例如他們的母親或他們的浪漫伴侶，哭泣也被稱作“聲學臍帶”是一種旨在確保照顧者靠近的依戀行為。

——Ad Vingerhoets

7、人們常說，大哭一場后，感覺就會好很多，哭泣在多大程度上是宣泄和健康的？

有些心理健康專業(yè)人士也有一個普遍的外行信念，即，抑制眼淚會損害身心。

我的研究表明，盡管大多數(shù)人普遍認為哭泣是有益的，但是，當我們要求實驗參與者回顧他們最近的哭泣事件時，他們報告說，哭泣過后，情緒出現(xiàn)積極變化的可能性要小得多——有些人的情緒甚至可能會惡化。

首先，當事人處于良好的情緒狀態(tài)中才能從哭泣中獲益。

其次，如果一個人因無法控制的情況（例如失去親人）而哭泣，則更可能出現(xiàn)負面結果，而且，可以操縱或控制的沖突情景，更可能引發(fā)更積極的影響。

其他人對哭泣者的反應是另一個決定性的因素。一般來說，人們會對流淚的人表達同情，并且會給予理解和支持。

另一方面，如果人們的反應是不贊成，或者如果他們無視哭泣的人，那么負面的情緒不太可能有所改善。

在可能的情況下，人們更愿意在依戀對象面前哭泣，例如他們的母親或他們的浪漫伴侶，并且當他們與自己同在時，通常會試圖忍住眼淚�？奁�也被稱作“聲學臍帶（acoustical umbilical cord）”——一種旨在保證照顧者靠近的依戀行為，這種行為在整個生命周期中都會得到加強和維持。

8、你提到了遺傳因素對哭泣傾向的影響。遺傳對哭泣有調理作用么？如何預測在某些情況下哭泣的傾向？

哭泣不應被視為一種反射，而應視為一種行為本身，因此，它會遵守操作性和經(jīng)典條件反射的法則。兒童頻繁哭鬧通常是對成人關注的一種反應，這種行為很難根除。雖然有證據(jù)表明哭泣傾向在某種程度上是由基因決定的，但我們對眼淚的控制能力比我們能夠意識到的要強。表達和抑制眼淚的態(tài)度因文化而異：一些印度部落的問候儀式是哭泣，而不是握手，儀式化的哭泣可以在逆境和沖突時期激發(fā)相互聯(lián)系的感覺。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哭泣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變化。在中世紀的歐洲，公開哭泣是下層社會的常態(tài)，在多愁善感的時代，伏爾泰和盧梭等哲學家也公開哭泣。然而，在維多利亞時代，哭泣被視為女性軟弱的表現(xiàn)，并會受到社會的反對，但態(tài)度正在發(fā)生變化，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當今英國的大多數(shù)男性都樂于表達自己的情緒。運動員公開哭泣現(xiàn)在非常普遍——無論他們贏了還是輸了。

9、在我自己對女性在工作中哭泣的經(jīng)歷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受訪者都談到了使用眼淚來操縱或獲取利益的人。你寫過關于“鱷魚的眼淚”的文章。人們偽造它們有多容易？

如果你現(xiàn)讓我哭，我可能會哭，但我會通過回憶我經(jīng)歷過的悲傷情況來做到這一點。這意味著我的眼淚是真實的，但情緒反應不適合這種情景。演員告訴我，他們有意識地將現(xiàn)實生活中的情緒反應儲存在記憶中，并在需要渲染特定場景需要的情緒時利用它們。一些人格變量，例如神經(jīng)質和自戀人格，與使用眼淚作為操縱他人以實現(xiàn)目標的方式有關。此外，精神病和反社會傾向的人往往特別擅產(chǎn)生鱷魚眼淚。

10、你目前在做什么？

我和我的團隊正在開展多項激動人心的研究。我們幾年前進行的研究使用了哭泣者的照片，他們的眼淚已經(jīng)用數(shù)字化技術刪除或添加了。

我們發(fā)現(xiàn)眼淚會引起強烈的社會聯(lián)系反應，人們更愿意幫助那些明顯產(chǎn)生眼淚的人。沒有眼淚的哭臉會導致對個人情緒狀態(tài)的混淆，而明顯的眼淚通常會產(chǎn)生同理心和聯(lián)系感，并增強參與者提供支持的意愿。

然后，我們通過包含一些關于人們?yōu)槭裁纯奁�的背景信息來擴展這項研究。我們告知參與者，這些照片是被判有罪的人——謀殺、販毒、激情犯罪和酒后駕車。當照片中出現(xiàn)眼淚的時候，罪犯被認為更可靠、值得信賴和悔恨。

我們還詢問參與者他們想如何懲罰這些假想的人；令我們驚訝的是，我們發(fā)現(xiàn)被試的懲罰建議程度幾乎沒有顯著差異，但在酒駕情況下，明顯哭泣的人會受到不那么嚴厲的對待。很難解釋這些發(fā)現(xiàn)，但也許如果人們中沒有看到罪犯的任何惡意，眼淚就會更有力量，而在其他情況下，它們可能更可能被認為是操縱法官的鱷魚眼淚。

我們正在開展一項新研究，研究眼淚對人們對不太嚴重的違法行為的態(tài)度的影響，這些違法行為的意圖各不相同，例如輕微的欺詐、借錢不還錢和不小心破壞了他人的貴重物品。

我還與克羅地亞的研究人員合作研究哭泣對情緒的緩解程度。我們讓參與者觀看了一部悲傷的電影，并在幾個時間點比較了那些哭過和沒哭過的人的情緒。研究結果支持了之前的結論，電影中立即哭的人比沒有哭的人感覺更糟。然而，這項研究的新穎之處在于，我們發(fā)現(xiàn)支持哭泣的長期益處，因為在看完電影 90 分鐘后的情緒明顯比基線時（電影之前）更積極。

正在進行的另一項有趣的研究是驗證哭泣能夠緩解情緒的神經(jīng)生物學機制：可能是通過刺激副交感神經(jīng)系統(tǒng)，或釋放神經(jīng)化學物質，如內(nèi)啡肽和催產(chǎn)素促進了放松。為了探索哭泣是否對疼痛耐受性產(chǎn)生影響，我們將人們暴露在悲傷的電影中讓他們哭泣，同時測量他們的疼痛耐受性和情緒。我們還對近 300 名參與者進行了三項研究，試圖復制和擴展以色列的一項研究，該研究表明，女性剛剛落下的眼淚可能含有一種抑制男性性喚起的物質。但是，我們無法發(fā)現(xiàn)任何此類影響。

11、您最近呼吁，需要進行多學科哭泣研究，以便進一步了解哭泣？

我認識到自己的局限性，多學科研究可以幫助我們更多地了解哭泣的聲音向我們傳達了哪些人性。我不僅希望與社會、文化和發(fā)展心理學家合作，還希望與精神病學家、神經(jīng)生物學家、進化生物學家和人類學家合作�？奁�的發(fā)展特別有趣，因為在某種程度上，它遵循正常的社會和情感成熟模式。

例如，當孩子對陌生人產(chǎn)生恐懼時，那些不熟悉的人會讓他們哭泣；當孩子發(fā)展出內(nèi)疚和共情能力時，這些情緒也會讓他們哭泣。然而，在某些發(fā)展領域，認知-情緒模型不太具有說服力，尤其是面對深情的淚水時，這種模型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深入了解與自我犧牲和其他利他行為相關的哭泣與增強社會聯(lián)系之間的關聯(lián)，可能會告訴我們很多關于同理心、道德和利他主義如何發(fā)展的信息。我未來的大部分研究將旨在進一步了解哭泣的社會功能。

達爾文將情緒化的眼淚描述為毫無目的行為——我面臨的挑戰(zhàn)是證明達爾文在這方面是錯誤的，并且證明，對于我們的社會和道德運作來說，眼淚仍然是至關重要的紐帶。 

轉自心理學空間

本文僅用于分享交流，傳播心理學知識，如愿作者不愿在本平臺發(fā)布，請聯(lián)系我們刪除